“好久不见、你最近还好吗?“
许念安站在门口,无措地搓搓手,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,和一句陌生的问候。
许念初看着她,比记忆里的又瘦了一圈。
女人的个头要更矮一些,顶着乱糟糟的卷发,像是几天没洗过了。但五官还是熟悉的——小巧的鼻头,流畅的脸型,皮肤还是那样白,眼睛也还是那样漂亮,弯弯的眉毛像是被精心修理过。
她一直都很好看,从小就是。
她其实不止好看。
她喜欢笑,喜欢唱歌,喜欢去隔壁阿姨家看电视机,学着碟片里面的姐姐们跳舞。
许念安从小就是联欢会上的台柱子,清亮的嗓子,以及柔软的身体,老师们都夸她有灵气。父母也偏爱她,总悄悄地从外头带些稀罕玩意儿回来,只给她一个人吃——那是许念初不会有的待遇。
但是她姐姐是个好心的孩子,总会把东西分给自己的胞妹一半。
她对许念初,从来没有过秘密。
许念初不是没有嫉妒过。她也曾在夜里偷偷地抹眼泪,觉得父母待她不好。她也乖,也听话,也努力着想要讨点欢心。
为什么妈妈总是对我淡淡的,为什么不喊我“宝贝”,为什么不给我买扎头发的红头绳。
可等她慢慢长大,便也想明白了:许念安的那一点点偏爱,终究也敌不过那个后来出生的弟弟。
那才是父母眼里的“希望”。
女孩子,不管多能干、多出挑,终归是少了点什么的。她们都不过是过渡,是将来给弟弟铺路的人。这一点,父母从没说明,却做得分明。
许念安在十二岁时考上了艺校,舞蹈系。父母纠结了一个月,总归还是让她去了。城里的学校,免费吃住,只用把学费凑到手。
等她学出来,能换来的东西可就多了——父亲母亲说得明白,盼着她能进歌舞团,最好再傍上个有身份的人。
她有一副好皮囊,若真攀得上高枝,将来弟弟也能跟着过好日子。
她走的那天,全家人都去送她了。母亲叮嘱了一遍又一遍,一定要啃吃苦,一定要出个成绩,一定要找个好人家。
那之后,许念初便只在过年才见得到她了。
她也会写信回来,说自己多么想家,多么用功练功。
十二岁的孩子,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。
到了年底,学校放了假,姐姐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回来,被村里那些泥孩子围在中间,明艳得像画报上的小明星。
乡下没有电灯,漫长的夜晚,只剩下煤油灯昏黄的光晕,在墙上摇晃着。窗外是沉沉的黑,偶尔传来狗吠声,或者远处田埂上风吹动枯草的沙沙响。
许念初和她的姐姐并排躺在窄窄的小床上,厚重的棉被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。她侧过头,望着墙壁上斑驳的缝隙,听身旁的姐姐轻声给她讲着城里的故事。
“那边的路很宽,一眼望不到头。大马路上跑着小轿车,车上还有收音机。还有电视,是彩色的——不像隔壁大姨家,只有黑白雪花。”
她说起这些时,声音都不自觉带了点儿兴奋,好像那些画面就在眼前似的。
许念初眼里也泛起了光,小声地说着,“我也要走出去。我也一定要走出去。到时候,我也买一个彩电,我们一起住。”
话音刚落,身旁传来姐姐轻轻的笑声。她伸手一把将妹妹揽入怀中,手臂干瘦却有力。
“好啊。”她低声说,“我们一起住。”
她的声音贴在耳边,很轻很轻,落入许念初一年又一年的梦境。
可就是这么明媚的一个人,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后,忽然就不见了。
没有再来信,没有任何联系。
那个总说“想家”的姐姐,仿佛蒸发了一般,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。
父母也不是没找过。托人、写信、甚至跑去学校,得到的却只是几个字——“她已经退学了”。
母亲有段时间整夜整夜地掉眼泪,说是心疼、是惦记,许念初却总觉得,那哭声里更多的还是懊悔。
花了那么多钱,可谁知,她竟在最后一年临近毕业的时候,毫无征兆地消失了。
说没就没了,像一道烟,从他们的指缝中散了个干净。
到头来什么也没换来。
员工宿舍实在太小,没有多余的凳子,许念安只能拘谨地坐在床尾。
许念初把热水袋塞进女人手中,又去倒了杯热水。
女人粗糙的手上是能没愈合的冻伤。
女人说,她是辗转好几道才找到她的。
她去了她就读的中专,在门口站了许久,冷风裹着尘土,打在她冻得通红的脸上。她一边搓着手,一边向门卫打听情况。
好在学校还有几位旧识记得许念初,说她已经毕业两年多了,现在分配在市人民医院工作。
她又赶去了医院。中午时分,病号多,挂号厅里人声嘈杂。她不懂流程,也不会问